明明沒什么內(nèi)容的茶會,卻要名之為雅集,從謙謹(jǐn)?shù)娘L(fēng)雅到直白的裝逼,這兩個詞匯的變化也直接呈現(xiàn)在了如今的茶會上,結(jié)果是風(fēng)雅不足,裝逼太甚,我向來不喜參與各路茶會邀請,只因不會裝逼,去了反而使得自己拘謹(jǐn),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,各自尋一處自在,多好。茶會熱得益于“茶文化”熱,其呈現(xiàn)形式多來自古人雅集,然而如今茶界的大多數(shù)名叫“雅集”的,其實只得一個“集”字而已,因人多嘛!
縱觀古代騷客的雅集,無外乎風(fēng)雅二字,而”風(fēng)“的形式主要是詩,集之所以雅在詩之匯集。這一行為的最終結(jié)果則是時間、空間、人物、事件的混合發(fā)酵,因空間而聚,因人而名,因詩而傳,最后定格為一幅意象之畫,令人久久為之傾倒。如千古仰望的蘭亭雅集、金谷園雅集、滕王閣雅集、西園雅集、玉山雅集。
一幫文藝青年相聚于蘭亭,停觴歌詠,有風(fēng)和日麗,在山水之間,放浪形骸之外,因王羲之一篇序文,這山水空間、這茂林修竹、這風(fēng)和日麗,統(tǒng)統(tǒng)都被那句“死生亦大矣”吸附住,使得后世之人總在這幾個字眼里參悟、解脫,可惜能得門徑的寥寥無幾。死生亦大矣之后,一期一會的生命觀完成了這一極具儀式感的交接,從酒的癲狂轉(zhuǎn)入茶的清寂,人們在這一碗茶湯里窺見生命的真諦。
陸鴻漸的出現(xiàn),讓曾經(jīng)主導(dǎo)了歷史千年的酒的地位漸漸被瓦解,他的“標(biāo)新立異”,使得這蕩蕩之水一濁一清,涇渭分明。濁酒令人熱血昏沉,清茶令人淡雅恬靜。皎然與之交、顏魯公與之交,這讓我不禁想起他參與的《竹山堂連句》也應(yīng)該以茶代酒了吧!在他的世界里,始終保持一顆澄明的心,不羨黃金罍,不羨白玉杯,拒絕合作,是他保持淡雅風(fēng)度的底線。茶也因之被賦予了君子之交的注腳,也成了愛茶嗜茶者明哲保身的附身符。
陸羽之后,茶是錘煉心性的法寶,但茶沒有雅集。茶只有茶會,古人的茶會核心則如周重林先生所說的,只有一個“斗”字。當(dāng)然雅集的核心也是斗,斗詩、斗酒。不管是雅集還是茶會,他們斗出了精彩紛呈,斗出了佳篇名句。他們不是開演唱會,來一幫看客,聽你彈首曲子,吊吊嗓子,讓你作一個呆若木雞的“外人”。雅集自古有“七齊五不齊,三少五不全”之說,七齊大概是效仿竹林七賢之意吧!而五不全則是雅集中最精致的聚會,因為人少,大家都能平等交流,互相都有搭話的機會。明代著名的文藝青年陳繼儒說:一人得神,二人得趣,三人得味,七八人是名施茶,飲茶者愈眾,則離品茶真趣愈遠(yuǎn)。”由此不難看出,無論雅集還是茶會,人越少,越有趣。
日本茶道文化的回流,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內(nèi)地茶文化的提升,有意識的人都鉆進了傳統(tǒng)里去尋根,而大多數(shù)的人還停留在形式主義的層面,為商乎?為利乎?這也難怪王愷撰文抨擊,說的都對,但是不合時宜的就被反擊了。茶會泛濫,雅集不雅成了現(xiàn)在茶界最真實的狀態(tài)。
關(guān)于日本茶道的書籍大家沒少讀,照搬之器沒少置,但是湊一塊兒就不倫不類的。弄個姑娘飄飄欲仙鳳凰三點頭,枯枝敗葉拼一拼就是wabi-sabi了,焚香裊裊,高山流水一湊,旁邊大筆一揮淡泊寧靜上善若水,茶過三巡,大家抹抹嘴,說幾句不痛不癢客套話的是“行家”,一言不發(fā)一臉懵逼的是新手,其實心里都在想你們搞毛???
主客不兼容,操辦的做的累費力不討好,參與的人始終一副外人模樣難以進入這“儀式”加持的空間,只好有模有樣的拍手叫好。泛濫的茶會,不雅的雅集,只因邯鄲學(xué)步,把清寂和雅奉為圭臬,卻始終參不透這四字,反倒成了枷鎖。王詵的西園雅集,因志同道合者相聚,或飲酒,或賦詩,或題壁,因之成了歷代文人畫家筆下的意象主題,凡畫過西園雅集圖的畫家不下數(shù)十人,這更成了后世人們競相模仿的對象。
王愷在《無辜的茶會》里羅列了一堆的問題,大意是除了模仿沒有別的。一期一會,主人以生死對待,所以精選茶、器、食、花、茶掛。曲水流觴的背后是勘破死生亦大矣的生命觀,一期一會隱喻的也是無常的生命觀,非以嚴(yán)肅,不成體統(tǒng)。
參加過幾次茶會,先不說內(nèi)容,光是開始了還在手忙腳亂找器具,人員三三兩兩姍姍來遲,噼里啪啦一陣狂拍,亢長無序拖沓的“節(jié)目”,你演你的,我玩我的,最后一場“精心組織”的茶會只能成了讓人目之為裝逼道具。